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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“五通”正篇讲述了淫邪之神“五通”为害江南妇人,后被万生铲除的故事。
2、而除了正文外,该文还有一篇“又”章单独成篇。
3、和《聊斋》中其他一些篇目,在“异史氏曰”之后补充的一小段故事不同,“又”属于是正文的一段补充故事,而那些篇目中的补充故事则和正文无关,只是性质相同被蒲松龄归在一起罢了。
4、这种含有“又”的故事在《聊斋》全书中一共出现过两次,另外一篇则是卷十一的《青蛙神》。
5、 南有五通[1],犹北之有狐也。
6、然北方狐祟,尚百计驱遣之;至于江浙五通,民家有美妇,辄被淫占,父母兄弟,皆莫敢息,为害尤烈。
7、有赵弘者,吴之典商也[2]。
8、妻阎氏,颇风格[3]。
9、一夜,有丈夫岸然自外入,按剑四顾, 婢媪尽奔。
10、阎欲出,丈夫横阻之,曰:“勿相畏,我五通神四郎也。
11、我爱汝, 不为汝祸。
12、”因抱腰如举婴儿,置床上,裙带自脱,遂狎之。
13、而伟岸甚不可堪,迷惘中呻楚欲绝。
14、四郎亦怜惜,不尽其器。
15、既而下床,曰:“我五日当复来。
16、”乃去。
17、弘于门外设典肆,是夜婢奔告之,弘知其五通,不敢问。
18、质明视妻,惫不起,心甚羞之,戒家人勿播。
19、妇三四日始就平复,而惧其复至。
20、 婢媪不敢宿内室,悉避外舍;惟妇对烛含愁以伺之。
21、无何,四郎偕两人入, 皆少年蕴藉[4]。
22、有僮列肴酒,与妇共饮。
23、妇羞缩低头,强之饮亦不饮;心惕惕然,恐更番为淫,则命合尽矣。
24、三人互相劝酬,或呼大兄,或呼三弟。
25、饮至中夜,上座二客并起,曰:“今日四郎以美人见招,会当邀二郎、五郎醵酒为贺[5]。
26、”遂辞而去。
27、四郎挽妇入帏,妇哀免;四郎强合之,血液流离, 昏不知人,四郎始去。
28、妇奄卧床榻,不胜羞愤,思欲自尽,而投缳则带自绝, 屡试皆然,苦不得死。
29、幸四郎不常至,约妇痊可始一来。
30、积两三月,一家俱不聊生。
31、有会稽万生者[6],赵之表弟,刚猛善射。
32、一日过赵,时已暮,赵以客舍为家人所集,遂导客宿内院。
33、万久不寐,闻庭中有人行声,伏窗窥之,见一 男子入妇室。
34、疑之,捉刀而潜视之,见男子与阎氏并肩坐,肴陈几上矣。
35、忿火中腾,奔而入。
36、男子惊起。
37、急觅剑;刀已中颅,颅裂而踣。
38、视之,则一小马,大如驴。
39、愕问妇;妇具道之,且曰:“诸神将至,为之奈何!”万摇手, 禁勿声。
40、灭烛取弓矢,伏暗中。
41、未几,有四五人自空飞堕。
42、万急发一矢,首者殪[7]。
43、三人吼怒,拔剑搜射者。
44、万握刃依扉后,寂不少动。
45、一人入,剁颈亦殪。
46、仍倚扉后,久之无声,乃出,叩关告赵。
47、赵大惊,共烛之,一马两豕死室中。
48、举家相庆。
49、犹恐二物复仇,留万于家,炰豕烹马而供之[8];味美, 异于常馐。
50、万生之名,由是大噪。
51、居月馀,其怪竟绝,乃辞欲去。
52、有木商某苦要之[9]。
53、先是,木有女未嫁[10],忽五通昼降,是二十馀美丈夫,言将聘作妇, 委金百两,约吉期而去。
54、计期已迫,阖家惶惧[11]。
55、闻万生名,坚请过诸其 家。
56、恐万有难词,隐其情不以告。
57、盛筵既罢,妆女出拜客,年十六七,是好女子[12]。
58、万错愕不解其故,离坐伛偻[13]。
59、某捺坐而实告之。
60、万初闻而惊, 而生平意气自豪,故亦不辞。
61、至日,某仍悬彩于门,使万坐室中。
62、日昃不至, 窃意新郎已在诛数。
63、未几,见檐间忽如鸟堕,则一少年盛服入。
64、见万,反身而奔。
65、万追出,但见黑气欲飞,以刀跃挥之,断其一足,大嗥而去。
66、俯视, 则巨爪大如手,不知何物[14];寻其血迹,入于江中。
67、某大喜,闻万无耦[15], 是夕即以所备床寝,使与女合卺焉[16]。
68、于是素患五通者,皆拜请一宿其家。
69、 居年馀,始携妻而去。
70、自是吴中止有一通,不敢公然为害矣。
71、异史氏曰:“五通、青蛙[17],惑俗已久,遂至任其淫乱,无人敢私议一语。
72、万生真天下之快人也!” 金生,字王孙,苏州人。
73、设帐于淮[18],馆缙绅园中[19]。
74、园中屋宇无多,花木丛杂。
75、夜既深,僮仆散尽,孤影彷徨,意绪良苦。
76、一夜,三漏将残[20],忽有人以指弹扉。
77、急问之,对以“乞火”,音类馆童。
78、启户内之[21],则二八丽者,一婢从诸其后。
79、生意妖魅,穷诘甚悉。
80、女曰:“妾以君风雅之士,枯寂可怜,不畏多露[22],相与遣此良宵。
81、恐言其故,妾不敢来,君亦不敢纳也。
82、”生又疑为邻之奔女[23],惧丧行检[24],敬谢之。
83、女横波一顾,生觉魂魂都迷,忽颠倒不能自主。
84、婢已知之,便云:“霞姑,我且去。
85、”女颔之。
86、既而呵曰:“去则去耳,甚得云耶、霞耶!”婢既去,女笑曰:“适室中无人,遂偕婢从来。
87、无知如此,遂以小字令君闻矣。
88、”生曰:“卿深细如此,故仆惧有祸机[25]。
89、”女曰:“久当自知,保不败君行止[26],勿忧也。
90、”上榻缓其装束。
91、见臂上腕钏,以条金贯火齐[27],衔双明珠;烛既灭,光照一室。
92、生益骇,终莫测其所自至。
93、事甫毕,婢来叩窗;女起,以钏照径,入丛树而去。
94、自此无夕不至。
95、生于女去时遥尾之;女似已觉,遽蔽其光,树浓茂,昏不见掌而返。
96、一日,生诣河北[28],笠带断绝,风吹欲落,辄于马上以手自按。
97、至河,坐扁舟上,飘风堕笠,随波竟去。
98、意颇自失。
99、既渡,见大风飘笠,团转空际,渐落;以手承之,则带已续矣。
100、异之。
101、归斋向女缅述;女不言,但微哂之。
102、生疑女所为,曰:“卿果神人,当相明告,以祛烦惑[29]。
103、”女曰:“岑寂之中[30],得此痴情人为君破闷,妾自谓不恶。
104、纵令妾能为此,亦相爱耳,苦致诘难,欲见绝耶?”生不敢复言。
105、先是,生养甥女,既嫁,为五通所惑,心忧之而未以告人。
106、缘与女狎昵既久,肺膈无不倾吐[31]。
107、女曰:“此等物事,家君能驱除之。
108、顾何敢以情人之私告诸严君[32]?”生苦哀求计。
109、女沉思曰:“此亦易除,但须亲往。
110、若辈皆我家奴隶,若令一指得着肌肤,则此耻西江不能濯也[33]。
111、”生哀求无已,女曰:“当即图之。
112、”次夕至,告曰:“妾为君遣婢南下矣。
113、婢子弱,恐不能便诛却耳。
114、”次夜方寝,婢来叩户。
115、生急起内入[34]。
116、女问:“如何?”答云:“力不能擒,已宫之矣[35]。
117、”笑问其状。
118、曰:“初以为郎家也;既到,始知其非。
119、比至婿家,灯火已张,入见娘子坐灯下,隐几若寐。
120、我敛魂覆瓿中[36]。
121、少时,物至,入室急退,曰:‘何得寓生人!’审视无他,乃复入。
122、我阳若迷。
123、彼启衾入,又惊曰:“何得有兵气!’本不欲以秽物污指,奈恐缓而生变,遂急捉而阉之。
124、物惊嗥遁去。
125、乃起启瓿,娘子若醒,而婢子行矣。
126、”生喜谢之,女与俱去。
127、后半月馀,绝不复至,亦已绝望。
128、岁暮,解馆欲归,女忽至。
129、生喜逆之,曰:“卿久见弃,念必有获罪;幸不终绝耶?”女曰:“终岁之好,分手未有一言,终属缺事[37]。
130、闻君卷帐[38],故窃来一告别耳。
131、”生请偕归。
132、女叹曰:“难言之矣!今将别,情不忍昧:妾实金龙大王之女[39],缘与君有宿分,故来相就。
133、不合遣婢江南[40],致江湖流传[41],言妾为君阉割五通。
134、家君闻之,以为大辱,忿欲赐死。
135、幸婢以身自任,怒乃稍解;杖婢以百数。
136、妾一跬步,皆以保母从之,投隙一至[42],不能尽此衷曲,奈何!”言已,欲别。
137、生挽之而泣。
138、女曰:“君勿尔,后三十年可复相聚。
139、”生曰:“仆年三十矣[43];又三十年,皤然一老,何颜复见?”女曰:“不然,龙宫无白叟也。
140、且人生寿夭,不在容貌,如徒求驻颜[44],固亦大易。
141、”乃书一方于卷头而去[45]。
142、生旋里,甥女始言其异,云:“当晚若梦,觉一人捉予塞盎中;既醒,则血殷床褥,而怪绝矣。
143、”生曰:“我曩祷河伯耳[46]。
144、”群疑始解。
145、后生六十馀,貌犹类三十许人。
146、一日,渡河,遥见上流浮莲叶,大如席,一丽人坐其上,近视,则神女也。
147、跃从之,人随荷叶俱小,渐渐如钱而灭。
148、此事与赵弘一则,俱明季事,不知孰前孰后。
149、若在万生用武之后,则吴下仅遗半通,宜其不足为害也。
150、 据《聊斋志异》手稿本[1]五通:江南淫鬼邪神名,又称“五圣”、“五显灵公”、“五郎神”。
151、 唐宋以来,即有记载。
152、明清两代,吴中人多祀此神,见王士禛《池北偶谈·毁淫祠》。
153、[2]吴:吴县,即今江苏苏州市。
154、典商:开设当铺的商人。
155、[3]颇风格:颇有姿色。
156、风格,仪容,风度。
157、[4]蕴藉:宽厚而有涵养。
158、[5]醵酒:众人凑钱饮酒。
159、[6]会稽:县名,即今浙江绍兴市。
160、[7]殪(yì亦):死。
161、[8]炰(páo 炮)豕:烤猪肉。
162、炰,同“炮”,烧烤。
163、[9]要:通“邀”,挽留。
164、[10]木:此据铸雪斋抄本,原作“某”。
165、[11]阖家:全家。
166、阖,合。
167、[12]好女子:美丽的女子。
168、[13]离坐伛偻:女子出拜,万离坐鞠躬,表示不敢受拜,同时也避男女之嫌,不平视对方。
169、伛偻,鞠躬,恭敬的样子。
170、[14]知:此据铸雪斋抄本,原作“如”。
171、[15]耦:通“偶”。
172、[16]合卺:此指举行婚礼,结婚。
173、[17]青蛙:青蛙神,邪神名。
174、详本书卷十一《青蛙神》。
175、[18]设帐于淮:在淮上设帐授徒。
176、设帐,谓执教。
177、详《娇娜》注。
178、淮,淮水。
179、[19]馆缙绅园:寓居于某乡绅花园。
180、馆,止宿。
181、缙绅,官宦,多指乡居之官。
182、详《三生》注。
183、[20]三漏将残:三更将尽。
184、[21]内:同“纳”。
185、[22]不畏多露:谓不怕辛劳,乘夜而来。
186、《诗·召南·行露》:“厌浥行露。
187、岂不夙夜?谓行多露。
188、”旧注谓此诗写女子托言道间多露而畏其沾湿,以拒绝情人之约。
189、此反用之。
190、[23]奔女:私奔之女。
191、旧谓不经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而往就所爱男子为私奔。
192、[24]行检:操行。
193、检,约束。
194、[25]祸机:包藏、埋伏着祸患。
195、[26]行止:品行。
196、[27]贯火齐:串饰宝珠。
197、火齐,宝珠名。
198、[28]河北:泛指淮河以北地区。
199、[29]祛:除去。
200、[30]岑寂:冷清,寂寞。
201、[31]肺膈:犹肺腑,肺腑之言。
202、[32]顾:但,但是。
203、严君:指称父亲。
204、语出《易·家人》。
205、[33]西江:西来的大江。
206、泛指大江。
207、语见《庄子·外物》。
208、[34]内:同“纳”。
209、[35]宫之:言将其生殖器割掉。
210、宫,古代刑罚之一,割除男性生殖器。
211、[36]覆瓿(bù部)中:盖于罐之中。
212、瓿,古盛酱类的瓦罐。
213、敛口,大腹,圆足,有盖。
214、[37]缺事:缺憾之事。
215、[38]卷帐:谓辞去教职。
216、[39]金龙大王:即金龙四大王,神名。
217、相传姓谢,名绪,宋时隐居钱塘金龙山。
218、宋亡,赴水而死,明初,因曾助明太祖朱元璋而被封为金龙四大王。
219、苏州曾建神庙。
220、详《苏州府志》。
221、[40]江南:省名。
222、清顺治二年(1645)置。
223、康熙元年(1667)改置江苏、安徽两省。
224、习惯上仍称这一地区为江南。
225、苏州,旧属江南省。
226、[41]江湖:此泛指四方。
227、[42]投隙:犹言乘隙、乘间。
228、[43]年三十矣:此从铸雪斋抄本,原作“三十年矣”。
229、[44]驻颜:谓使容颜不老。
230、[45]书一方:写上一种驻颜的药方。
231、[46]河伯:河神。
232、 南方有五通神,犹如北方有狐狸精一样。
233、但北方狐狸作祟,还能想方设法驱赶;江浙一带的五通神,则是随意霸占老百姓家漂亮的妇女,父母兄弟,没有一个敢吭气的。
234、因此,为害尤其厉害。
235、 有一个叫赵弘的,是吴中的典当商人,妻子姓阎,长得很有姿色。
236、一天夜晚,一个男子从外面昂然走了进来,手按宝剑,四下环顾。
237、丫鬟、婆子吓得尽都逃走。
238、阎氏刚要出来,男子蛮横地拦住她,说:“不用害怕,我是五通神中的四郎。
239、我喜欢你,不祸害你。
240、”便拦腰抱起她,像举个婴儿一般,放到床上。
241、妇人的衣服、腰带自动解开。
242、四郎粗暴异常,阎氏不能忍受,迷惘中痛声呻吟。
243、事毕下床,四郎说:“五天后我还来。
244、”于是走了。
245、赵弘在城门外开典当铺,晚上没有回家,丫鬟奔跑了去告诉他。
246、赵弘知道是五通神,问都不敢问。
247、天将明,赵弘回家见妻子疲惫不堪,卧在床上起不来,心里很感羞耻,告诫家里人不要传出去。
248、 阎氏三四天后才恢复过来,又害怕四郎再来。
249、到了第五天,丫鬟婆子都不敢睡在阎氏卧室内,全都避到外间里,只有阎氏孤身一人面对着蜡烛,愁闷地等着五通神的降临。
250、不长时间,四郎带着两个人来,都是年轻人,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。
251、童仆摆上酒肴,三人与阎氏一块喝酒。
252、阎氏又羞又怕,低头无语,强让她喝也不喝,心里惴惴不安,恐怕他们三人轮番奸淫,那命就没了。
253、三人互相劝酒,有的喊大哥,有的叫三弟。
254、直喝到半夜,上座上的两个客人才一块站起来说:“今天四郎因喜得美人而款待我们,应该告诉二郎、五郎,大家凑钱买酒庆贺。
255、”于是告辞走了。
256、四郎拉着阎氏进入床帐,阎氏哀恳饶过,四郎不听,直至阎氏昏迷过去不省人事,四郎才离去。
257、阎氏奄奄一息,躺在床上,羞气交加,便想自尽。
258、但一上吊绳子就断,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,苦于死不了。
259、所幸四郎不常来,大约阎氏身体痊愈后才来一次。
260、这样熬了两三个月,一家人都无法生活。
261、 会稽有一个万生,是赵弘的表弟,为人刚强勇猛,精于箭术。
262、一天,万生来拜访赵家,天已晚,赵弘因为客房都被家人占用,便让万生到内院去住。
263、万生翻来覆去睡不着,过了很久,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;趴在窗子上偷偷往外看看,见一个陌生男人进入表嫂的卧室,心中大疑,便持刀暗暗尾随。
264、来到卧室往屋里一瞅,只见那男人和阎氏并肩坐着,桌子上摆放着酒肴。
265、万生怒火升腾,持刀奔入室内,男子惊诧地站起来,急忙找剑,万生已挥刀砍中他的头颅,脑袋裂开,死在地上。
266、仔细一看,原来是一匹小马,像驴那样大小。
267、万生惊愕万分,询问表嫂,阎氏详细地告诉了他,又焦急地说:“那些五通神马上就要来了,怎么办?”万生摇手示意,叫别出声,自己吹灭蜡烛,取出弓箭,埋伏在暗处。
268、不一会,大约有四五个人从空中飞下,刚落到地面,万生急忙射出一箭,为首的中箭倒地;剩下的三个怒吼着,拔出宝剑,搜索射箭人。
269、万生抽出刀,藏在门后,不出声,也不动。
270、一会儿,有一个走进来,万生突然跃出,挥刀砍去,正中那人脖颈。
271、也死了;仍藏在门后,很久很久,没有动静。
272、于是出来,敲门告诉赵弘。
273、赵弘大惊,一块点亮蜡烛察看,见一匹马、两头猪死在室内。
274、全家庆贺。
275、恐怕剩下的两个会来报仇,就留万生在家,烤猪肉、烹马肉供奉他,味道很美,不同于平常的菜肴。
276、万生从此后名声大振,住了一月多,五通神绝无踪影,便想告辞回去。
277、 有个木材商人苦苦恳求万生去他家住住。
278、原来,木商有个女儿还没嫁人,忽然五通神白天降临,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美男子,说要聘他女儿为妻,送黄金百两,约定吉日便走了。
279、计算着日子已经临近,全家人惊惶不安。
280、听到万生的大名后,执意请万生到家里来捉怪。
281、恐怕万生不愿来,先是隐瞒了实情不说。
282、将万生请到家,盛宴款待后,命女儿盛妆而出,拜见客人。
283、那女子大约十六七岁,生得十分漂亮。
284、万生很惊讶,不明白是什么缘故,忙离座鞠躬行礼。
285、木商把他按在座位上,将实情告诉了他。
286、万生刚听说还有点紧张,但平生豪爽意气,所以也不推辞。
287、 到了约定的那天,木商依旧在门口张灯结彩,却让万生坐在室内;一直等到日头西斜,五通神还没来。
288、木商暗喜那五通神新郎是注定要被杀死了。
289、不一会,忽见房檐上有东西像鸟一样飞落下来,落地则是一青年人,穿着华丽的衣服,来到室内。
290、看见万生,返身便逃。
291、万生急追出门外,但见一道黑气刚要飞起,万生跃起一刀砍去,断掉一只脚,怪物嗥叫着逃走了。
292、俯身仔细一看,巨大的爪子,像手一样,不知是什么东西。
293、循着血迹找寻,怪物已逃入江中。
294、木商大喜,听说万生没娶妻,这晚便在已准备好的新房里,让万生和女儿成了亲。
295、 于是,原来常遭五通神祸害的人家,都拜请万生住到家中。
296、共住了一年多,万生才带着妻子离去。
297、从此后,吴中“五通”只剩下“一通”,再也不敢公然为害了。
298、 又:金生,字王孙,是苏州人。
299、在淮水一带设馆教书,住在一官宦人家的花园里。
300、花园中房屋不多,花草树木,丛杂茂密。
301、每当夜深以后,童仆都走了,只剩金生一个人在灯下闷坐,形单影只,心情很是寂寞、惘怅。
302、 一天晚上,三更将尽,忽然有人用指头叩门。
303、金生忙问是谁,门外答道:“借个火,”像是童仆的声音。
304、开门让进来,却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,后面还跟着个丫鬟。
305、金生十分惊异,怀疑是妖物,穷根究底地询问来历。
306、女郎说:“我觉得你是个高雅潇洒的文士,可怜你孤单寂寞,所以不怕人说闲话,来和你共度良宵。
307、恐说明我的来历,我不敢来,你也不敢收留。
308、”金生又怀疑是邻居家私奔的女子,害怕毁了自己的操行,请她离开。
309、女郎眼波一送,勾魂摄魄。
310、金生不觉心醉神迷,再也控制不住自己。
311、丫鬟见此情景,便说;“霞姑,我先走了。
312、”女郎点头,又接着呵斥道:“走就走吧,什么霞姑云姑的!”丫鬟离开后,女郎笑着说:“正好家里没人,便带她一块来,却这样无知,把我的小名泄露给了你。
313、”金生不安地说:“你这样精细,我怕这里头埋藏着什么祸患。
314、”女郎安慰道:“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,保证不会有损你的品行,不用担心。
315、”上床后,金生解开女郎的衣服,见她手腕上戴着副手镯,用细金条穿连宝石做成,还镶嵌着两颗明珠。
316、蜡烛熄灭后,宝石、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。
317、金生越发惊怕,到底也猜不透女郎是从哪里来的。
318、事完,丫鬟来敲窗子,女郎起来,用手镯照着路,进入树丛中走了。
319、从此后,女郎每晚都来。
320、 一次,金生等女郎回去时,远远地尾随着,想看个究竟,女郎似乎已察觉,忽然掩蔽了手镯的光芒。
321、树丛深处,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金生只好返回。
322、 隔天,金生骑马到淮北去,头上斗笠的带子断了,风一吹,就要刮下来,只好不时地用手按按。
323、来到淮河,乘一叶小舟渡河,忽然一阵风来,将斗笠吹落河中,随着水流漂走了,金生怅然若失。
324、过河后,一阵大风,又将斗笠刮了回来,飘在空中,团团旋转着,渐渐落下来。
325、金生用手接住,一看,带子已经接好了,心中大感惊异,回到学馆,金生向女郎讲述这件怪事,女郎也不说话,只是微笑而已。
326、金生怀疑是女郎干的,假装生气地说:“你若真是个神人,应当明白告诉我,免得我烦恼疑惑!”女郎说:“你冷清寂寞的时候,有我这样一个痴情女子为你解忧驱闷,我自觉自己并不是坏人。
327、即使我能做那件事,也是爱护你啊!现在你这样苦苦盘问我,想和我绝情吗?”金生听了,不敢再问。
328、 在此以前,金生有个外甥女儿,已经嫁人,被五通神迷住。
329、金生日夜忧心,但从没告诉别人。
330、因为和女郎亲昵久了,无话不说,便把自己的这件心事告诉了她。
331、女郎沉吟道:“这种东西,我父亲驱赶得了。
332、只是怎么拿情人的私事和父亲说呢?”金生哀求想个办法,女郎思索了会儿,说:“倒也不难除掉,但得我亲自前去。
333、那些怪物都是我家的奴仆,假设争斗间被他们一个指头戳到身上,那这耻辱是跳进大江也洗不清的。
334、”金生哀恳不已,女郎答应说:“马上替你想办法。
335、”第二晚,女郎来告诉金生:“已经派丫鬟南下了。
336、丫鬟力量弱,恐不能立即杀死那怪。
337、”次日晚上,二人方才睡下,丫鬟叩门。
338、金生急忙起床,开门请进。
339、女郎便问:“怎么样?”丫鬟回答:“我擒拿不住,已经把他阉了!”二人笑着询问经过,丫鬟讲述道:“起初我以为在金郎家,去了后,才知不是。
340、等赶到外甥女婿家,已到了掌灯时分。
341、娘子正在灯下靠着几案打盹。
342、我把娘子的魂魄敛在一个瓦罐中,自己躺在床上等着。
343、一会儿,怪物来了,刚进门又急忙退出,说:‘怎么有生人气味?’仔细看看,没有别人,复又进屋,掀开被子钻进来,又惊说:‘怎么有兵器的气味?’我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,但怕迟则生变,急忙捉住那脏东西一刀割掉,怪物嗥叫着逃走了。
344、打开瓦罐,放出魂魄,娘子像醒了过来,我就回来了。
345、”金生大喜,再三致谢。
346、女郎和丫鬟一块走了。
347、 此后,一连半个多月,女郎一次没来,金生慢慢彻底绝望了。
348、到了年底,想辞馆回家,女郎忽然来了。
349、金生惊喜万分,出门迎接,说:“你躲了我这么长时间,我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了你,原来没有和我绝情啊?”女郎说:“相好了一年,分手时不说句话,终是遗憾的事。
350、听说你要撤馆回家,我特来送别。
351、”金生请她一块回去,女郎叹息道:“叫我怎么说呢!现在马上就要长别,我也不忍再瞒你:我是河神金龙大王的女儿。
352、因为和你有夙缘,所以来投奔你。
353、我不该派丫鬟下江南,以致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言我替你阉割五通怪。
354、父亲听说后,认为是家门的奇耻大辱,十分震怒,要赐我自尽。
355、多亏丫鬟一力承当,把事情都揽了过去,父亲才稍减怒气,将丫鬟杖打一百。
356、现在,我每行一步,都有保姆跟随。
357、抽机会来看看你,也不能尽诉衷肠,有什么办法呢?”说完,便要告别,金生哭着拉住不放。
358、女郎凄然地说:“你不要这样,我们三十年后能再相会。
359、”金生说:“我现在已三十岁了,再过三十年,成了白头老翁了,有什么脸再相见。
360、”女郎道:“不是的,龙宫里无老人。
361、况且人活着是长寿是短命,也不在容貌。
362、如果仅求容貌不老,那太容易了。
363、”于是写了张药方子给金生,自己走了。
364、 金生返回家乡后,外甥女谈起那件怪事,说:“那天晚上,我像做了个梦,觉得有人捉住我塞进了瓦罐中。
365、等醒过来,见鲜血沾满床褥,怪物从此灭绝了。
366、”金生解释说:“是我祈祷的河神捉怪。
367、”一家人方才打消疑虑。
368、后来,金生六十多岁时,容貌还像是三十来岁的人。
369、一天金生乘船渡河时,远远望见上游漂来一片荷叶,像席子那样大,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上面。
370、近处一看,正是神女霞姑。
371、金生一跃跳到荷花上,一会儿,人与荷花渐渐漂远了,越来越小,最后像铜钱那样大,终于看不见了。
372、 这件事与赵弘那件事,都发生在明朝末年,只不知谁在前,谁在后。
373、如果这事发生在万生诛杀五通神之后,那么吴中“五通”就只剩下“半通”,越发不足为害了。
374、 蒲松龄(1640~1715),又名柳泉居士,聊斋先生,字留仙,一字剑臣,别号柳泉居士,世称聊斋先生,[山东淄川(今淄博)人。
375、早岁即有文名,深为施闰章、王士禛所重。
376、屡应省试,皆落第,年七十一岁始成贡生。
377、除中年一度作幕于宝应,居乡以塾师终老。
378、家境贫困,接触底层人民生活。
379、能诗文,善作俚曲。
380、曾以数十年时间,写成短篇小说集《聊斋志异》,并不断修改增补。
381、其书运用唐传奇小说文体,通过谈狐说鬼方式,对当时的社会、政治多所批判。
382、著有《聊斋文集》、《聊斋诗集》、《聊斋俚曲》及关于农业、医药等通俗读物多种。
383、还有文集13卷400多篇,诗集8卷900多篇,词1卷100多阕,以及俚曲14种、戏3部、杂著5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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